縣城的西門洞口,是一排賣早餐的店子,其中有一家是專門賣高莊饃的早餐店。
這家賣高莊饃的店面相對于其它早餐店來說,已經是很排場了,能擺兩列六排的長桌子,不亞于我們學校的那個小飯廳。上小學時每當我路過那里,早上七八點鐘的光景,那六排長長的桌子就已人頭攢動,熱鬧非凡了。
一小碟兒泡蘿卜,兩個饃饃,一碗小米粥,有咸有淡。約莫十分鐘的功夫,這早餐就吃完了,雖然不見油星,但這果腹感也是可以挨到中午的。這又經濟又實惠的早餐店,成了匆匆上班或打工的人們理想的首選。
當然,這家早餐店也是匆匆上學的我光顧的地方。高莊饃其實就是饅頭,但比一般的饅頭更高更大,白白的真像孫悟空吃的大仙桃,色澤光亮,潤綿可口,咬一口香味無比。上小學一二年級時,路過這家店,我總要買兩個“大仙桃”去學校。一塊錢,兩個饃。只見那位賣饃饃的老板娘反手套住塑料袋,猛地向云霧繚繞的蒸籠中一探,還未來得及眨眼,這兩個饃饃便已遞過來了。上學時間緊迫,不得不邊走邊張大嘴巴,把一手拿著的兩個高莊饃往嘴里塞,往往還未吃完便已走到學校,狼吞虎咽中抬頭一望,突然看見對面走來了老師,“老-師-好……”未等嚼完塞進口中的饃饃,我便又驅使不堪重負的嘴巴向老師問好,也許是這聲“老師好”太過含糊,迎面走來的老師聽不見鼓著一個嘴巴的低年級小學生在咕嚨著什么,狐疑地望一眼,走開了。
上初中后,我上學的線路改變了,也很少來這兒買早飯吃了。印象中通常都是一家人從鄉(xiāng)下的老家回到縣城時的下午,剛好經過這家高莊饃店,便順便買六七個饃,不用另外煮飯,算是充作主食。也許那個時候正是下午罷,偌大的店面竟沒有一位客人,黃昏的陽光靜靜地灑在店門口的兩排空空的長桌上,凹凸不平的桌面像老人粗糙灰黃的臉,煢煢孑立在橘紅的晚霞中,默默地馱著一天又將過去的最后一抹金黃。
生意清淡,老板娘便用三輪車拖著白紗布蓋著的一盆高莊饃,穿行在縣城的大街小巷,“饅頭——賣老面饅頭——”抑揚頓挫的叫賣聲彌散在呼呼的秋風里,竟像枯萎的莖枝硬生生被風給折斷,又像垂暮的老人的呼喚,顯得有些中氣不足,剛念到一半兒,蔫兒了,被風刮走了……
后來不知什么原因,那家高莊饃店的位置搬遷了,搬到了它原先對街的那個小小的便利店里。它的氣勢和氣派大不如先前了,店面陳舊又狹窄,在那一排裝修一新的門店中,像一個萎萎縮縮的穿著單薄的人。如今西門洞口的那條街上,早餐店越來越多,花樣越來越紛繁,有賣餛飩的,有賣炒面的,還有幾家賣西式餐點的。更多的人吃早飯都去了那里。高莊饃店依然只賣饃饃,包子,一小碟兒泡蘿卜,一碗小米粥,生意雖然大不如以前,顧客也沒有以前多,但是這家高莊饃店卻成了縣城的一角一道不可缺少的風景。
“饅頭——賣老面饅頭——”不論我走到哪里,每每聽見抑揚頓挫的叫賣聲,我眼前就會想起家鄉(xiāng)的小縣城,西門洞口的那家高莊饃店,想起那白白的大仙桃似的香噴噴的大饅頭。